“例如用锤子来锤,并不把这个存在者当成摆在那里的事物进行专题把握,这种使用也根本不晓得用具的结构本身。……锤本身揭示了锤子特有的‘称手’,我们称用具的这种存在方式为上手状态”。[32]
因此传统上人与物的凝视与被凝视、认识与被认识的关系,被海德格尔揭示为物我交融的关系。“对物越少的凝视,用它用的越起劲,对它的关系也就变得越源始”。[33]由此,物摆脱了形而上学的物性、客体性,人也不是主体、认识者。人并不是首先从世界中分裂出来然后再返回世界,而是本来在“操劳”之中就与世界交织在一起,世界是人的世界,人是在世界中的人,“此在总已经在世界中存在。”
五
此在与物质世界的关系就是与用具的“上手状态”,但此在并非是孤立的此在,此在通过用具的指引作用而与他人(他在)的上手状态发生关系。因为每样用具并不是天然的,而是凝结了诸多他人的工作,例如锤子包含了炼铁、木工等他人的劳作,
“随着工件一起来照面的不仅有上手的存在者,而且也有具有人的存在方式的存在者。操劳活动所制作的东西就是为人而上手的。承用者和消费者生活于其中的那个世界也随着这种存在者来照面,而那个世界同时就是我们的世界。”[34]
海德格尔称这样的此在通过工具与他人照面的世界为“公众世界”,周围世界“随着这个公众世界被揭示出来,成为所有人都可以通达。”[35]由此,海德格尔进入他人共在问题的分析。
他人缘何与此在来照面?海德格尔在“共同此在”一节(第三十六节)中写道:
“对最切近的周围世界进行描写的结果是:他人随同在劳动中供使用的用具‘共同照面’了。……例如我们沿着园子的外边走,它作为属于某某人的园子显现出来,由这个人维护的井井有条;这本用着的书是从某某人那里买来的,是某某人赠送的,诸如此类。……这些在周围世界上手的用具联络中如此‘照面’的他人不能简单地被联想到一个首先只是现成的物之上去,这些‘物件’在它们由之而来照面的世界中对于他人是上到手头的,而这个世界也总是我的世界。”[36]
于是他人随同在劳动中供使用的用具来共同照面。海德格尔把此在与物件打交道称为“操劳”,把此在与他人的共在称为“操持”,此在的整体在世界上的状态称为“操心”。[37]
此在必然与他人共在,那么此在与他人的关系是怎样的呢?传统人本主义不仅把物当作客体,而且把“我-他”关系也理解为主客体关系。在《世界图像的时代》(1938)里,海德格尔以为传统哲学人与物的主客关系也适用于人与人,因为他人也是客观世界的一部分,在世界成为图像(客体)的同时,人也被当作对象:“人于是就成为对象意义上的存在者的表象者”。[38]有学者解释这一点说:主体就是“一己”,一己把他人视为对象,从而对他人进行认识,进而利用之驾驭之,主体性哲学引起的严峻社会政治后果是社会人际关系的疏离。[39]人本主义形而上学不仅把人从世界中抽离出来,也把人从他人、从社会中剥离开,形成一种单子式的人,海德格尔称之为“无世界的单纯主体”、“无他人的绝缘自我”。[40]
就海德格尔的本义来说,“他人”并不是恰当的术语,“他人”的主体性哲学的意味实在很浓。然而为了在传统形而上学内达到表达其意思的目的,海德格尔却不得不使用自黑格尔开始的“他人”。但海德格尔以极具反思的语言描述了这种不能说却又不得不说的尴尬境况:
“但对他人来照面的情况的描述却又总是以自己的此在为准。这种描述岂不是从把‘我’高标特立加以绝缘的作法,所以才不得不寻找从这个绝缘的主体过度到他人的道路吗?”[41]
海德格尔以如下的方式反思他人的意涵:
“为了避免这种误解,必须注意,这里是在什么意义下来谈‘他人’的,‘他人’并不等于说在我之外的全体余数,而这个我则从这全部余数中兀然特立;他人倒是我们本身多半与之无别,我们也在其中的那些人。”[42]
“此在并非先行把自己的主体和其他也摆在那里的诸主体加以区别从而掌握自己的切近现成的主体,也非首先观望自己本身,从而才确定下借以把他人区别开来的东西。”[43]
由此可见,海德格尔虽然也提出了“此在与他人”的问题,但他清醒达致“他人”的途径,并不是先从“孤立绝缘”、“高标特立”的自我主体出发,再加上另一个绝缘的他人主体,从而推论出我与他人的共同存在。他认为此在从来就没有与他人分开过,此在存在于其中的世界源始性地就包含他人的此在,此在总已经是与他人的“共同此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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