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假说的由来,多赖平日的知识和经验。语云:“养兵千日,用在一朝。”我们求学亦复如此。这一步是为最重要的一步。要是在没有思想的人,他在脑袋中,东也找不到,西也找不到,虽是他在平常能够把书本子到背出来,可是没有观察的经验和考虑的的能力,一辈子的胡思乱想,终是不能解决困难的啊。
这显然说明,研究者要具备较高的提出假设的能力,就必须要“博学”,因为只有“博学方才可以有许多假设,学问只是供给我们种种假设的来源。”[3](P.110)一个顶尖级学者与一个初学者的最大区别,恰恰就在于面对同样的问题和同样的研究素材,前者可以提出出乎人们意料的假说和命题,而后者就很少具备这方面的能力,要么提不出任何假设,要么只会提出一些非常初级的假设。
有时候,研究者在解释同一个问题时可能提出了不止一个假设。面对多个可能的假设,研究者需要有所取舍,从中选择一个最适当的假设,以此作为立论验证的对象。研究者在对多个假设都无法作出取舍判断的时候,还可以对这些假设都进行验证活动,从而最终选择那个得到证实的假设,并视那些得不到证实的假设为不成立的。很显然,对假设的证实应为科学研究的重要环节,也是使假设从猜想变成科学结论的关键一步。
对一项假设的命题进行证实,可以有多种不同的方法。对于这一点,似乎很难从一般化的角度作出概括和归纳。不过,无论从何种角度加以论证,研究者都需要提出足以令人信服的论据来。一般而言,这种论据来自两个方面:一是理论上的根据,包括已有的学说、理论和原则;二是经验实证方面的论据,如相关的数据统计、案例、现象、访谈等。要使理论走向客观化,研究者所用的论据必须既要具备真实性和可靠性,又要具备相关性和令人信服性。与此同时,研究者的论证过程也应当具有可验证的属性。也就是说,任何相关领域的学者如果想对该论证过程加以验证的话,都可以通过对研究者逐项论据的分析和推演,对有关假设作出同样的证明。这一点,可以称为科学理论的“可反复验证性”。
可以看出,在解释问题过程中善用归纳方法的主要标志,就在于提出带有通则性的假设,并对该项假设作出具有客观性的验证。但是,仅仅使用归纳方法是不会自动产生科学的理论的。因为科学理论之区别于一切信仰、神学、形而上学的关键之处,并不仅仅在于它是可以得到验证的。原因很简单,论者只是说明其结论在某些条件和场合下是成立的,但并没有证明在其他所有场合和条件下都是成立的。因此,要使假设得到全面的验证并转化为科学的理论,还必须借助于科学的证伪方法。
按照这种科学证伪理论,运用归纳方法最多只能提出一种未经证明的假说。除非运用反驳和否证的方法,否则我们永远无法通过归纳方法提出科学的理论。毕竟,一万个天鹅是白色的事实,也并不能证明所有天鹅都是白色的。“归纳问题的这种解决产生一种科学方法的新理论,引起一种对批判方法、试错法的分析:提出大胆假说,使它们接受最严格的批判以便弄清楚我们在何处犯了错误”。这种可证伪性和试错法的运用,意味着研究者需要用演绎方法来代替归纳方法,也就是“通过对理论的演绎结果的否证和反驳来对理论本身加以否证和反驳”,这显然属于一种演绎推理方法。因此,要使“所有天鹅都是白色的”这一假说变成科学理论,就需要对这一论断进行演绎推理,看一下能否推导出错误或者虚假的结论。或者,可以提出相反的假设或论断,然后对这些足以推翻上述假设的相反假设进行证伪。如果能证明所有可能提出的相反假设都是不成立的,那么,上述假设就是成立的科学理论。但即便如此,这种理论也并不等于真理,而属于尚未被推翻或者被证伪的假说而已。
卡尔•波普尔对科学理论难以得到证实的断言,可能略显夸张了些。不过,对假说的证伪和否证的确是验证理论之科学性的关键所在。在从事经济学研究的张五常看来,科学研究的过程其实很简单:科学上的学问是因为不明白而要试作解释,“找到了认为需要解释的现象,你就可以自己所知的理论作分析,有了大概的答案,就以假说的形式来处理。再到市场搜集证据,印证自己提出的假说是否被推翻了。这样,博士论文就是一级的。”张五常所说的验证理论的“求错”方法,其实与卡尔•波普尔所说的“可证伪性”是一回事。这是最为中国学者——尤其是法学者所忽略的研究方法。
需要注意的是,任何科学理论都必须有确定的外延和边界,也就是要有明确的适用范围。换言之,对于研究者来说,清楚地了解其理论对于哪些场合和哪些对象是不适用的,这是标志着理论具有客观性的重要一点。所谓“没有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真理往前再走一步,就是谬误”,说的都是这个意思。因此,一项成熟的理论总是具有一个显著的特征:研究者能够告诉后来者该理论具有哪些局限性,以及该理论在那些场合下是不适用的。那种在任何场合下都可以用作解释现象的“万金油”式的理论,要么属于被误用的理论,要么根本就不是科学的理论。而要准确地确定某一理论的边界和适用范围,研究者也需要谨慎地使用证伪和反证方法。经过这种证伪过程,研究者提出的理论中能够成立的部分最终得到验证,而那些得不到证实的部分则最终被抛弃。不仅如此,经过这种反证程序,研究者所提出的理论对于哪些场合不适用、而对哪些情况具有解释力,也会越来越清晰了。由此,科学理论的外延和适用范围有望得到准确的界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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