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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基雅维利的世界的轻与重

  

  施特劳斯谈到马基雅维利的重与轻的时候,是从马基雅维利的著名喜剧哎曼陀罗花》入手的。这部喜剧在许多方面令人想起马基雅维利的政治作品。在施特劳斯看来,国家的问题与爱的问题的差别就是重与轻的差别。而这两种针锋相对的。易质的结合和交替,或者更准确说是统一,构成了马基雅维利的自然生活。马基雅维利的世界的主角是由两部分人充当的,士兵(“重”)和情人(“轻”)。但这两类人果真有差别吗?马基雅维利的世界的特征难道不就在于这两类人在根本上是一种人吗?二者有许多类似,其中有三点最重要:士兵和情人都忍受了最大的痛苦;在战争和爱中都需要隐秘、忠诚和勇气;最终,情人和士兵一样危险,“士兵死在沟渠,而情人亡于绝望”。(克莉琦亚)


  

  这样看来,马基雅维利远不是没有痛苦,他的痛苦甚至濒临绝望,这一点,哪怕一个粗略地读过马基雅维利作品的读者,都不无印象。那么,为什么马基雅维利并非没有修昔底德经历的痛苦,但却没有修昔底德笔下的悲凉呢?马基雅维利为什么很少讲述,或者很难讲述他的这种痛苦呢?《克莉琦亚》给我们一个重要的线索:情人很少讲述自己的悲哀,他尽可能不说,因为所有人都会嘲笑他。如果他要说的话,那是因为他要“放松”,或是寻求帮助。换句话说,马基雅维利的喜剧,表面上是放松,其实却是对深藏的痛苦的讲述,不过这种讲述不仅仅是放松,还是他的“求助”。因此,要理解马基雅维利的思想,他的性爱喜剧是一个重要的线索,而要理解喜剧的笑声,理解马基雅维利的“情人”为什么在自己忧心忡忡的时候却让听众感到轻松,就要理解马基雅维利的痛苦。事实上,喜剧作为一种“放松”,就意味着在喜剧的背后隐含了某种难以言传或者难以通过其他方式释放的痛苦。那么,对于马基雅维利,或我们这些现代人来说,这种根深蒂固的痛苦是什么呢?是终身之患,还是一朝之怨,或者是某种无言的“孤愤”?


  

  二


  

  在《曼陀罗花》正剧之前演唱的歌中,马基雅维利提醒我们,“人生苦短”。但正因为人生苦短,我们才要浪掷时间,因为被剥夺了快乐的人,只知辛苦艰难生活的人,就不能理解世界的欺骗,不能理解究竟是“什么恶或是什么奇异的事故压垮了几乎所有的必朽者”(“序歌”)。因此,那些只知辛苦生活的人,根本不知道这种苦难意味着什么,不知道苦难从何而来。而喜剧作为“快乐”,不仅仅是为了忘记痛苦,更是为了理解“苦难”的根由。或许,这也正是喜剧“放松”的一个重要方面:通过知识来放松,也通过放松来教诲知识。


  

  那么在马基雅维利的喜剧教诲中。苦难的缘由是什么呢?马基雅维利自称自己是一个非常高雅的人。他写的剧作可不会有什么不节制之处。如果看上去有些地方显得不节制,他唯一能找到的借口就是喜剧既要取悦观众,也要使观众受益,特别是有助于那些年轻人:马基雅维利要让年轻人看到老年人的贪婪、爱人的疯狂、仆人的诡诈、食客的餐臀、穷人的不幸、富人的野心、无赖的馅媚,所有人都不可信赖。(《克莉琦亚》,“序曲”)


  

  这样看来,喜剧对苦难的“知识”似乎就是欺诈的知识,就是告诫人们“没有人值得信赖”,所有人的不幸不过是由人必然的“坏”造成的。这些似乎都是我们可以在《君主》和《论李维》中发现的教诲。但如果仅此而已的话,我们可以理解马基雅维利为什么会用喜剧来帮助年轻人,用轻的方式来交流他的“真理”,但却不明白喜剧如何可以给马基雅维利自己以帮助?喜剧与苦难的关系似乎并不这样简单。马基雅维利告诉他的观众和读者,站在古代的眼光来看,现代在每个方面都是退化的,因为没有人再愿意费尽千辛万苦来产生一种注定会毁灭的东西。马基雅维利说的是他的喜剧作品,但他难道说的只是这部喜剧吗?在《曼陀罗花》的序曲中,马基雅维利就问道,为什么一个看起来像他这样希望显得有智慧而又严肃的人会关注喜剧,这样一种显然非常“轻”的材料?作者的回答很简单,因为他竭力用这些无关轻重的思想来使他悲惨的生活更加快乐一些。否则他不知道自己可以去关注些什么东西,因为人们禁止他在别的事业中展现自己的德性,他的工作也得不到任何奖赏。我们都知道,马基雅维利注定不能从事政治这项他眼中真正严肃的事情,在他看来,这是他巨大的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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