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法国大革命时,所谓的市民也包括无产者。马克思说过中世纪市民是近代资产者和无产者的共祖,这个涉及到所谓民主的社会基础的问题。一个社会如果就是领主和农奴组成的社会,那么这个社会不要说搞民主,就是通常的民族国家都不可能建立。道理很简单,因为农奴主本身就是少数,而且是要对别人实行专制的。当然有人说农奴主(贵族)强大了就会制衡王权,出现“大宪章”什么的。如今,也确实有人把“大宪章”加以“现代化”的倾向。那时的“大宪章”,说穿了就是国王打不过一帮山大王,比我们的秦始皇固然窝囊,但不能说这窝囊国王就会变成华盛顿。山大王称雄的时代当然说不上是君主专制国家,但也不能说更近于“宪政国家”,只能说那时几乎就没有“国家”,后来山大王衰落、王权强大了才有了“国家”,而再后来这个“国家”又演变成了宪政民主。但我们不能把这些过程都“简化”为是山大王建立了民主。
贵族如此,农奴呢?农奴本身是贵族的附庸,国家对他意味着什么?农奴不向国家纳税,也不参与国家事务,就只知道他的主人好不好。所以在那种情况下,根本不可能有国民,更不要说有什么公民的问题。产生国民的第一步,就是要有大量的直接向国家纳税,同时又有参与国家事务愿望的那种人,就是纳税的第三等级。贵族是不纳税的,农奴也不纳税(只对他的主人有义务)。第三等级要向国家纳税,因此关心国家拿这个税去干什么,国家的征税权依据是什么,还会产生什么“无代表就不纳税”的想法,等等。可是,在中国历史上并没有欧洲中世纪那样贵族与农奴构成的社会,所谓中间等级是何所指呢?把这套理论套到中国是什么意思呢?
中国从来就不是一个领主制的国家,从秦始皇时代就不允许领主和隶属民这种关系有太大的发展。中国自古以来就搞中央集权,上面是皇帝,下面是编户齐民,就是我说的“大共同体本位”状态。如果把皇上当成“惟一的领主”,那编户齐民无论贫富就都是他的“农奴”,这样的话,中国没有一个人是“中间等级”。可是,他们大多数却是国家的纳税者!而如果不考虑对皇上的隶属,只就民间的人际关系而论,那中国从秦始皇时代起就已经是典型的“中间等级社会”,无论穷人还是富人,因为他们都既不是农奴也不是农奴主嘛!如果硬要套这个说法,那就只能说:有专制皇帝,中国就连一个中产阶级都没有(所有人都是他的奴仆),没了专制,中国所有人都变成中产阶级了(所有人都不互为主仆)。换句话说,在欧洲,形成中产阶级是建立民主的条件。但在中国恰恰相反,从逻辑上讲,建立民主是出现中产阶级的条件!当然,这是本来意义上的“中产阶级”。但如果说到中等收入者,那么我要说,两极分化严重对任何社会都是一种不稳定因素,贫富悬殊的民主社会当然不易稳定,但贫富悬殊的专制社会难道就是稳定的?贫富悬殊条件下启动民主当然有危险,但贫富悬殊条件下维持专制难道不危险?“有恒产者有恒心,无恒产者无恒心”,自古以来就是这个理,与民主不民主何干?中国历史上一次次血流成河的天下大乱是怎么来的?难道都是因为搞了民主?所以我们当然要极力避免严重的两极分化。我强调公平就是为此,但这与“民主的动力”无关。民主的动力的确应该是非主非奴的自由人、国家的纳税者,只要政治改革启动,这种人中国从来就不缺。至于说什么穷人不喜欢民主,富人也不喜欢民主,只有不穷不富的人才喜欢民主,或者说只有资本家才喜欢民主,这既不符合逻辑,也不符合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