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本对行政指导理论的逐步深化—司法审查的导入
(一)日本法院对行政行为形式主义理解的放弃
借鉴国外的理论、制度,仅仅是实现自我发展的必要条件,如果食洋不化,缺乏灵活变通性,有时国外的理论甚至会成为本国制度创新的桎梏。众所周知,日本的近现代化的道路,是在全面地继受西欧诸国(尤其是德国)各种制度基础上迅速发展起来的,在法制层面更是如此,时至今日仍随处可见德国法的影子。传统德国行政法理论是行政行为理论,奥托·梅耶认为行政行为是“行政机关于个别事件中,规律何者为法,而对人民所为具有公权力之宣示。”[2]日本借鉴这一概念,并对行政行为作最狭义的理解:“行政行为是指行政活动中,在具体场合具有直接法效果的行政权力性行为。”[3]这个定义不仅将行政立法行为亦将公法契约与行政指导行为排除于行政行为概念之外。此说把握住了德国之Verwaltungsakt自奥托·梅耶创用以来的真正意义。[4]而向来的行政诉讼就是以这种狭义的行政行为作为司法审查的对象,无论是明治23年(1890年)的《行政裁判法》还是1948年的《行政案件诉讼法》均作如此之规定。这种从概念的形式主义理解出发,从权力性、强制性的行政行为角度审视非权力性、自愿性的行政指导,自然无法将其纳入司法审查的范围。如此一来,不具有司法审查性的行政指导在事实上(非法律上)将管理相对方置于行政机关的控制之下。[5]然而随着日本经济在上世纪50-60年代的腾飞,行政指导作为刺激经济的“秘密武器”,在发挥节约行政成本、实现行政目标、增进社会福利等正面作用的同时,其弊端日益明显且令人无法忍受。为此,日本于1962年制定了《行政案件诉讼法》,将行政诉讼受案范围的规定由列举式改为概括式,以“公法争议”统摄行政诉讼的标的,据此日本法院放弃了对行政行为的严格形式主义的理解。
(二)日本法院对违法行政指导的行政责任的认可
日本法院在1971年“塑料标尺公司诉国际贸易和工业部”一案中首次准予对行政指导直接提起诉讼。如果按照传统的理解,以自愿合作为基础的行政指导,不会影响公民具体的法律上的权利、义务,因而不承认原告的诉权,至多准许原告对行政机关基于行政指导而做出的行政处理提起诉讼。[6]然而在该案中,法院做出如下解释:在现实的行政事务中,行政指导扮演了一个重要的角色(占政府活动的80%)。在事实上,严重影响当事人的具体权利、义务。所以,在一般情况下,如不直接对行政指导提起诉讼,便无法获得充分的救济。另外,法院首次对“公权力的行使”作扩大解释,认为即使不直接改变法律关系并且在理论上是自愿服从的行政指导,也具有公权力的性质,应该受司法的审查。该案的意义在于放弃以往所恪守的行政指导的概念,明确承认行政指导的可诉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