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林荫道漫步在与小镇的环境完全不协调的厂区和生活区中,发现这里的人多了一份生活的满足感和惬意感,老人们坐在一起拉拉家常,而孩子们无忧无虑的边走边侃着一些属于“90”后的关键词,这情景更像是我上大学时看到的师大校园里家属区的情景,而没有大多数西部乡镇所笼罩的那种悲观之感。很难想象在距离如此之近的地方并存着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这种强烈的对比使我不得不深思:资源究竟给人们带来了什么?贫穷与富裕的界限到底有多远?一墙之隔?到底是谁把谁圈在了里面?谁被谁所包围?我想真正难以突破的并不是这表面上的强烈对比,而是这种对比背后两种人巨大的心理落差。而我后来几天的经历证实了:不仅有两种不同的生活,这里的环境和人群远比想象中的复杂。这里,其实就是一个江湖。
深夜降临,我站在派出所的院子里仰望天空,尘土遮蔽了群星,我所看到的只是一片难以读懂的漆黑。自忖毕业已一年之久,一年来所经历的世事颇为坎坷,曾数次在无业的困境中挣扎,奔波于国家体制内的招考中,方知以前的自己太过乐观,既不懂,也不去了解这个社会当中人们的生存常态。夜深人静之时,回想以前在学校里那些看似前途光明的日子,自以为熟知中国当代法律困境之症结所在,不过是自欺欺人:法律虽然如书中所说诞生于国家政权与市民社会当中,但真正了解、读懂并学会运用则需要长久的人生阅历和对人情世故的透彻洞察。权力的制衡、资源的分配、人才的培养、民主的实践不仅是一系列的政治话语,其中更蕴含着丰富的实践哲学,而这些都是与繁复琐碎的日常生活分不开的。我们又每天奔波于这些生活当中,体验着法律,体验着人生。临睡之前,我独自卧在冰冷的床上夜读《万历十五年》,从申时行到张居正,从海瑞到戚继光、李贽,书里的人都有伟大的理想,却又被封建制度所束缚,被儒家道德所捆绑,因此孤独、尴尬,即便实现自己的理想,也无法改变一个王朝的命运。世道在变,谁也挡不住。与历史颇为相似的是,我们如今也处于一个变革的年代,虽不知前路在何方却从未停止过探索。上个世界末我们曾提出过“依法治国”的宏伟口号,可如今法律人依旧在社会的角落呻吟着,以相似的文本和口号宣泄着自己的不满。其实每个人都有自己心中的法律,它们各自相同而又不同……想着想着,竟已快到天亮。
第二天里,我走了很多地方,有小镇上、店铺、土山下建起来的新大道、机械厂、采砂场、村委会以及平凉市泾川县泾明乡的一些农户家里。在这个过程中我了解到了镇子上不仅有个体户,农民和石油工人,还有乡镇上的干部、开发区的干部、从平凉过来打工的民工、沙场的老板、顶着烈日上下学的孩子们和四处寻找商机的不知是何方的人们。他们有着各自的生活方式和经营理念,在这一天里我听他们讲述了很多关于自己的故事,更准确一些,应当是自己这些年来是如何挣扎着生活的。其中有一家农户,四座房屋中三间已经没顶了,角落里乱扔着一些劳动工具,每天靠在采沙场的工作养家糊口。之后我到了沙场,狼狗四处乱窜,烈日能将人晒晕。我没有待更长的时间,对我来说还有很长一段崎岖的沙石路要走。晚上到了村委会,里面群众和村干部吵吵嚷嚷,房梁上挂着文革时政治斗争的口号,墙上贴着实践科学发展观的文章,体现不同时期执政理念的标语贴在了一起,给人一种时间上的错觉,隐隐中又有恍如隔世之感。他们的会议无非是关于拆迁、安置、利益分配和国家政策,我听了一会儿,感觉颇有西方式“议会民主”的味道。此刻在北京,国家的首脑们应该也在讨论类似的问题吧,只不过他们想到的更为长远,要在每一段历史的连接点上找准改革的目标,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目睹着村干部们的争论和互相调侃,我心中突然感觉到在他们当中就存在着我要找寻的人,被这个国家在改革与转型中忽略了的那部分群体,或者虽未被忽略但却被卷入市场经济的大潮而深陷其中挣扎生活着的人们。我此刻突然涌起一股肺腑之言,想对他们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