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说“功夫在诗外”,先生也是这样指导我的。北大有非常好的图书馆,大馆好,法学院(当时还是法律学系)的法律图书馆也好。虽然经历了“文革”,但北大的图书没有什么损失,一直积累到现在。更重要的是,北大的图书馆和法律图书馆的管理者的水平很高,他们会采购书,还编新书通报,做卡片。图书馆是当时的“第二课堂”。我还记得,在图书馆里经常有学术报告会,有讲座,还有珍贵图书展览以及优秀教师讲义、读书笔记和学生的课堂笔记展览。
我在图书馆里看书累了,就跑到走廊里去看这些玻璃柜里的展览。看到老师和学生笔记上秀丽的字迹和画图,心里特别佩服。这些老师和学生们的笔记本身就是艺术品。在今天电脑时代,那些娟秀的笔迹已经很难见到了。我还记得,有一本笔记,连本子都是学生自己做的,非常特别,好像是一个册页那样的,可以连续画图。现在社会高度工业化了,工厂机器制作的统一格式的本子,没有一种适合连续画图的。
芮先生从国外留学回来,是读外国法律书的学者。可以说,先生对国外社会科学的研究方法认识十分深刻,对国外学术发展的情况比较熟悉。但是,他从不直接做简单的类比,从不说外国学术发展的水平如何,国内的学术发展水平如何。在先生的眼里,外国的月亮并不更圆。先生也不照搬洋理论,他的一切学问,都是从中国的实际出发的。
我在当学生的时候,没有现在这么多的书,买也买不起。所以,每当从图书馆借到一本好书,读得都非常仔细,而且还做笔记,有时还画图。那时读过的书,现在我还记得。而现在的书比那时候多了,多得看不过来,看得人眼花缭乱的。也许是因为看得太快了,内容也记不住了。也许什么事情都是“萝卜快了不洗泥”吧。现在的我,宁愿回到清静缓慢的读书时代,看得慢一点,记得牢一点,纸张也少浪费一点。
四、每周汇报学习情况
芮先生带我做研究生时,年纪已经很高了,不能给我们上课。他给我们布置了书单后,每周让我们向他汇报学习情况。我当时最紧张的就是面对先生,一周时间过得真快,好像也看不了几页书(尤其是外文),也写不出什么东西来。马上就要和先生见面了,说什么呢?
先生每次都问,“这周看了什么书了吗?写了什么东西了吗?看书写了笔记了吗?有什么体会呢?你都说一说吧。”然后,我就战战兢兢地回答。先生在我说话的时候,从来不打断我,耐心地听我说。先生从来不会打断学生说话的。他当时都那么大岁数了,听我们这些隔了两代人的学生讲话,还这么耐心,一点都不着急,也不嫌烦,真是一种极高的修炼。
我现在才体会到能做到这一点多么重要,对那些不争气的学生,很难不动火气。可是,我也体会到,能做到这一点,对于学生来说,是多么大的一种鼓励。让学生说话,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让学生在老师面前没有拘束感,这样才能培养学生说话的勇气、独立思考问题的信心和挑战老师权威的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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