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家搬新居（别人腾出来的旧楼）时，他已作古。他妻子带我去看那间不到八平方米的书房，说：“搬进新房，我给他安排了一间书房。他总想着书房，希望有一间自己的书房。我将他的遗像请进了书房，对他（遗像）说，你现在有了一个书房了！”说着，他妻子抚摸着书架（已经不是木工板的了，新房内有固定的铝合金的），无声地流泪，而我已经忍不住失了声。
宝来厚以待人，几位曾是宁夏（或甘肃）农村来的西北政法读过书的学生告知我，当年他们读本科时，春节无钱回家，留在学校，而仅只是他们任课教师的宝来，却在除夕夜邀请他们去自己家吃除夕饺子。已离校多年的学生，向我道及这些往事时，目光中的感激之情，使我忍不住地流下眼泪。因为虽然宝来的家是清贫的，但大家围坐在矮饭桌前（那时宝来家还无大饭桌）的除夕团聚，却抹去了西部边远地区贫困大学生心中多少的伤痛啊！
宝来对于年长于己而又认真做学问的老师，总以弟子般地谦诚态度对之。我还记得胡留元老师去世后，我已躺在内室无法站起，却听到宝来在外室的失声痛哭，那哭声至今在我耳畔。2000年九月我受邀在威海大学 讲《罗马法》一月，从接我到送我，到每周日陪我去参观威海刘公岛蓬莱。我体味到他的苦心，他想尽量安慰我。不料一个多月后他骤然离去。我无以言表对他的感谢，思念！解士彬 老师住院，他也是跑前跑后地照顾，夜晚亲自陪护病人。李文彬 老师将自己《刑法史》的手稿给了宝来，宝来在给刑法研究生开课时，自己又收集增添了大量资料与科研成果。但当准备将该书出版时，他不仅在前言后记中将李老师研究部分写得清清楚楚，而且首先要求李老师为该书写序，李老师考虑到自己是一个退休副教授，坚决谢绝并推荐周柏森教授为之作序。诚哉！宝来！
总之，如鲁迅在纪念柔石一文中所说那样，宝来也是无论从旧道德，从新道德标准看，实在是一位值得纪念的中国的知识分子！
冯卓慧
2006年5月15日记于政法北校园。
【注释】作者简介：冯卓慧，女，1937年生，西北政法学院法学教授（已退休），中外法律史专家，研究领域为罗马法、先秦法制史、比较法制史。个人专著有1、《罗马私法进化论》，与胡留元教授合著《西周法制史》《长安文物与古代法制》在国内外产生重大影响。近年刚刚出版集夫妇三十年之力完成的《夏商西周法制史》（商务印书馆2006年版）。
1、褚宸舸按语：冯卓慧、胡留元夫妇都是王宝来教授的师友。2006年上半年应我的约稿，冯老师在百忙之中赐文，表达对老朋友的怀念之情。因当时我在重庆上学，约稿之事曾烦劳王政勋教授联系转达。这里对冯、王二位老师深表感谢。文稿的誊录、校对由我完成，所有注释由我增补，其中错漏之处请作者和读者原谅。
2、即方克勤教授，曾任西北政法学院法制史教研室主任，在陕甘宁边区法制史领域有专著出版。
3、经核对王宝来先生是考人大未果，调剂到第二志愿本院
刑法专业。
4、《苏联法律规定医务人员不救助病人当负刑事责任》，载《中国法制报》1987年5月27日。《乌克兰
刑法医疗责任事故罪》（译文），《国外法学动态》1987年第4期。《苏联防止性病蔓延的法律问题》，《国外法学研究》1988年第1期；《性教育》1988年第2期，1990年收入全国性病防治中心资料集。
5、王宝来《中国
刑法史专论》（上册为讲义，下册为参考资料）曾被西北政法学院教材科1993年印，共30万字。后在此基础上写成专著《中国古代
刑法史论稿》，该书最初由西北政法学院法律系学术基金资助由陕西人民出版社1999年出版，但作者只拿到两本样书。作者去世后，褚宸舸受家属所托校订过一次全书书稿，但因为出版资金原因，至今未能出版。
6、即山东大学威海分校。
7、西北政法学院刑法学教授。
8、西北政法学院副教授，王宝来的硕士论文指导老师之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