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领导在场的大会发言席,是公开检验一个人是否恶心的最佳场所。发言者逮住这样一个机会,就会用尽全部招数,把词汇量储备中所有用来拍马屁的词语通通拉出来,时我不待地硬塞到发言中去。这种人是丝毫不顾及听众感觉的,尤其是一些做点芝麻小官的发言者,在大官面前,甚至不惜把手下群众的功劳无偿送给领导,什么话能讨好领导,什么话能取悦领导,就打开话匣,拉开脸面,扯开嗓子,放开音量,竭尽全力粉饰,理直气壮、振振有辞,心不跳、脸不红。其实,发言者并非不可唱赞歌,我也多次在一些有领导在场的大会上登台发言,也会赞颂领导,但赞颂不等于讨好,表扬不等于虚伪。如果把领导功能无限夸大,把群众奉献有意缩小,就明显违背了实事求是,是在明目张胆地欺骗领导,恬不知耻地欺骗听众,在侮辱了大众智商的同时,也玷污了自己的人格。如果这种人是一名党员,就是一名不合格的党员;如果是一名干部,就是一名不称职的干部。这种党员干部,干净的群众可能会唾弃,但爱听好话的领导肯定会喜欢。这种风气的长期存在,必然助长了忌讳的生命,扩张了禁区的地盘。
于是,茶余饭后,没多少人敢议论领导;媒体报章,也不敢刊登直言批评领导的文章,除非某人成为国家认可的人民公敌,大罪在身,或者上面统一了口径,才可以允许较真者舞文弄墨。如此这般,批评成为了斗争手段,满足了特定时期特定事件的时政需要,而不再是审慎的独立言论。
天长日久,在忌讳和禁区面前,越来越多的人会麻木起来,以至不仁。骂领导,不仅不再是一种正常的批评,反而成为不少人眼中的无聊之举。把“骂领导”这种人世间最应该做的好事情视为“不干正事”、“闲的没事做”,是非颠倒,黑白不分,彻底翻天了。这不是什么好现象,尤其在转型时期的当代,问题层出不穷,理性观察,自然有其客观因素,但只要稍微有点马克思主义哲学常识,就会发现无数个问题,说到底就是领导的问题,错就错在了领导,而不是社会。拐着弯子骂社会,还不如直着筒子骂领导。骂社会,领导会偷着乐;骂领导,一旦这种良好的风气成为时尚,效果要比骂社会强出上亿倍。
北京大学教授郑也夫先生在其最近艰难出版的《抵抗通吃》一书的“代序”中说:“(我们)对奴颜和媚骨有着特殊的厌恶和敏感,对嘲讽和奚落有变态般的快感和激情,何况可堪嘲笑的东西触目皆是”。但能够把骂人视为生活享受的人又有几何呢?能够把骂领导作为最有快感的正气之事,又有谁人呢?不骂领导,表面上看起来是尊重领导,但实质上是对领导的最大不敬,是对社会的伤害,是对人民的背叛。领导手中紧握的权力表面上是自己通过各种手段,得到上级的信任与重用而赋予的,但归根结底还是人民有条件赠送的。一旦领导误用、错用、滥用或者不用这一神圣的权力,就应该承受来自于平民的合理批评。
宪法也赋予了公民批评的言论自由,赠送给公民以监督的法定权利,骂领导的主要常识性与法律性根据也就在于此,对于那些该骂的领导不去骂,就是对这一坚实根据的挫伤与戗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