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回答不了这个问题。如果缺乏一个整全的世界的场景,你无法回答在70年的寿命中说“永远爱你”是什么意思。也无法回答在70年的土地使用权上的那个所有权是什么意思,说这间房子永远是你的,这只是一个比喻呢,或者你的国家就和你的爱人一样,都用谎言来哄你,哄到死为止?但你若是回答不了这个问题,对你来说婚姻就有问题,国家就有问题,法律就有问题。婚姻就会变得很脆弱,国家也会变得很脆弱。也许共产党还没有垮台,你已经离了三次婚了。或者反过来,人家结婚,你建国,人家都还没离婚呢,你的政权就垮掉了。“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楼垮了”。没有永恒,价值立足在哪里呢?
如果你来对比《圣经》以色列人的土地制度,看起来好像和我们差不多,因为上帝说,“地不可永卖,因为地是我的,你们在我面前是客旅,是寄居的”。原来以色列人也只有“土地使用权”,上帝赐给他们迦南的应许之地,好像也是一种“土地批租制度”呢。这个“土地批租制度”是发生在人和神的关系当中,也就是发生在今生与永恒的关系当中。但当我们的政府说,“地不可永卖,因为地是我的”。我们的国家到底在说什么呢?他在冒充上帝啊,他把自己摆在永恒的宝座上,成为人间最大的偶像。难道我们要在这样的世界观下去理解法律吗?
你到底怎么来理解婚姻和国家对于你的意义。一个短暂的法律体系,它凭什么给出一种关于权利的永恒的界定?回到法律为什么“除非被信仰,否则形同虚设”。这不是法律执行的效率问题。这是说一种带着强制力的人间秩序,你必须把它放在一个完整的世界图景当中去获得正当性。这个图景包括了从宇宙的起源,到世界的尽头。如果你认为人权是普遍价值,而且被法律清晰的界定下来了,这是对国家的一种根本性的限制,要么你也要把人权放在这个永恒的世界图景当中去审视,法律在其中必有一个位置,你在其中也必有一个位置。否则拿破仑就是对的,法律就等于香肠,马克思也是对的,法律就是统治阶级的意志。奥斯丁也是对的,法律就是主权者的命令。
自由主义者和基督徒有一个相同点,就是他们都拒绝这样的立场。他们知道这些观点是错误的,而且是傲慢的。但自由主义者之所以知道,是因为他相信自己,相信人的理性。基督徒之所以知道,是因为他相信上帝的话语。
第三、 共产主义世界观的崩溃
刚才说,共产主义是对清教徒世界观的一次全面模仿。但它带出来的是一种截然相反的“国家主义”或说“国家崇拜”的政法模式。回到处理永恒的问题,它的回答就是国家与永恒有关系,国家与永恒必须有直接的关系。甚至国家就是永恒。这时你看见任何一种政体都不只是一种政治制度,政体一定与宇宙论有关系,与“世界的图景”有关系。
举第一个例子,你来比较中美的国旗。五星红旗是什么,就是一个缩小了的太阳系。它对应着一个太阳系的宇宙论,一个被简化了的太阳系的宇宙论。反过来说,宇宙论也从来不是单纯的宇宙论,宇宙论一定和价值观,甚至和政治哲学有关系。比如布鲁诺坚持哥白尼的日心说,现在大家以为这是一个科学问题。好像布鲁诺是为科学与宗教的冲突才受到迫害的。其实不完全是这么一回事。布鲁诺是从他的宇宙论,带出了他的宗教观,也是从他的宗教观带出了他的宇宙论。他仍然是一个有神论者,他提出的宇宙无限论,和他的上帝无限论是一致的。但对无限的片面强调就走向了一种泛神论,轻视了上帝的特殊启示。布鲁诺的太阳神崇拜和他的科学研究是一个完整的体系,布鲁诺和哥白尼一样,迷恋于古埃及人的太阳神和巫术崇拜,他认为日心说,就是太阳神崇拜将要复兴的标志。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其实布鲁诺有点像今天的何祚庥,是自然科学界的一个党内理论权威。“红太阳”不只是红色的太阳而已,“红太阳”就是他的政治哲学。如哥白尼所说的,“太阳居于宝座上统治着它周围的星体家族”。这句话拿来解读五星红旗的宇宙论,再贴切不过了。罗马教会对布鲁诺的迫害当然是极其错误的,但你要知道,布鲁诺并不是为科学献身的,更不是为真理而献身。他是为着一种宗教价值观而被罗马教会判为异端的,这个价值观实际上和共产主义的世界观如出一辙,实际上是现代各种极权主义的政治哲学的宇宙论基础,在文艺复兴时期的一个先声。
然后你看美国的信条旗。很明显的也可以看到一个银河系的宇宙论。太阳系是什么,就是所有星体围着红太阳转。要知道太阳占据了太阳系全部质量的99%。这就是专制制度下的一个政治结构。光51%的控股都不行,你一旦大起来了,太阳的引力就不够了。那秩序就崩溃了。所以你告诉共产党,说你放开一点,没有危险。其实这话也不太真实。对共产党来讲,放开的确是有危险的。不是人民有危险,是他自己有危险。银河系就不一样了。没有中心。我曾借两句中国古代的话来解释宪政,一句是论语的“有朋自远方来,不亦悦乎”。一句是易经的“群龙无首,吉”。你看银河系就是群龙无首,这是他们难以理解的,没有元首怎么会不散伙呢?没有单一的中心怎么可能仍然有秩序呢?而且古人说这就叫大吉大利。如果你再将眼光放在一个更大的世界的图景中去,你看宇宙就更没有中心了,却更加有秩序。这个秩序是物理的,但也是超物理的,是物质的,但也是心灵的。这个秩序你根本想不通。专制主义就是一种日心说宇宙论下的政体,宪政就类似于银河宇宙论下的秩序。至于宇宙秩序,我们人是无法想象的。那是超越在世俗的国家和法律概念之上的,我们知道保持敬畏就好。
所以前段时间载人上天。我就想其实应该送谁上去最合适呢?其实该把九个常委射到天上去。他们上去一看,这个世界和我统治的那个不一样啊。这是什么秩序啊,怎么找不着开关在哪里啊。狗日的要怎么才能统治呢?他下来后就有两种可能,一是马上开始政体改革,把五星红旗砍了。第二就是集体自杀,因为想不通嘛。他的整个宇宙论和政体学说就一起崩溃了。
你再比较苏美两国宇航员的世界观也不一样。苏联的加加林第一个上天,他说我上去看了,没有上帝,人就是宇宙中最大的。上天一盘,使人变得更骄傲了。但美国的宇航员登上月亮后却不一样,他被宇宙震撼了,就背诵圣经中的《诗篇》第8篇,“我观看你指头所造的天,并你所陈设的月亮星宿,便说,人算什么,你竟顾念他。世人算什么,你竟眷顾他。你叫他比天使微小一点,并赐他荣耀尊贵为冠冕。你派他管理你手所造的,使万物,就是一切的牛羊,田野的兽,空中的鸟,海里的鱼,凡经行海道的,都服在他的脚下”。
你就看到,政体和宇宙论有关系,而宇宙论一定是具有道德意义的。任何政体学说,一定是一种整全的“世界的场景”的一部分。
再举第二个例子,就是死刑。我前段时间在法国访问,见到前司法部长巴丹戴尔,在座应该有人知道他。因为他是全世界最著名的一个反对死刑的人权律师。曾经替6个舆论都认为必死的杀人犯辩护,以反对死刑的名义,把他们从绞刑架上救回来了。密特朗做总统时请他担任司法部长,废除了法国的死刑。我们谈话时他提出一个很诱人的建议,他说1936年柏林奥运会时,希特勒答应了那一年德国没有死刑。他说我要建议共产党2008年停止执行死刑一年。我说很好啊,中国古代一直都有赦免制度。《圣经》中说,每50年要有禧年,这一年要释放全地的人,给万物以自由。这个“禧年”就和刚才说的“地不可永卖”一样,表明无论是生命还是财产,一切都在上帝的主权之下,而这一位上帝是有怜悯、有恩典的,他要拯救万物,赦免一切的罪。你观察全世界任何一个国家的死刑制度,死刑制度里面一定包含了赦免制度——几乎只有1949年后的中国是一个例外。德里达曾说,欧洲的作家都反对死刑,比如雨果啊,加谬啊。但欧洲的哲学家都不反对死刑。为什么哲学家们不反对呢,因为杀人的权力也和永恒有关啊。杀人是什么,杀人就是永久性的剥夺人的肉体生命,就是game over。死刑处理的其实就是永恒的问题。在欧洲的哲学家所建构的那些国家学说、政法学说里面,你就会发现,一个不能杀人的国家,那还叫什么国家。如果你用革命的方法去建立一个国家,结果这个国家到头来却不能杀人。那岂不是很荒唐,革命就是杀人的批发啊,就变得很荒诞了。
所以你看死刑的存在,在政体的意义上意味着什么。在宇宙论的意义上又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国家在整个世界观的图景当中,居于中心的位置。意味着刚才说的共产主义的世界观对永恒问题的回答,“国家与永恒有关,国家就是永恒”。这就是国家主义崇拜的诞生。这就是为什么我们的
宪法序言里面,一定要写上“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直到三个代表”。共产党的
宪法体制,是共产党人的世界图景的一部分。不能不写,不写就要垮台。这不是一个统治的技术问题,这是因为共产主义是人类历史上第二种最完整的世界观,它是凭着这样一个对世界的场景的理解,来建立它的国家和学说的。所以它的
宪法序言不能不讲宇宙论,不能不去描述一个整全的世界观,不能不去杜撰一个“创世记”。然后在这个图景中把国家、把政党摆在那个偶像的位置上。所以回到死刑问题,你看凡是中央集权程度最深的,凡是国家主义崇拜最浓的,主权者意识最强的国家,就很难废除死刑。法国在欧洲就是国家崇拜最浓厚的一个,所以它也是欧盟中最后一个废除死刑的国家。因为死刑不是一个治安问题,死刑是国家的本质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