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涉及档案分类与剥离文本话语的关系。档案管理术语中对什么是“全宗内档案的分类”的解释是:按照全宗内档案的来源程序、产生时间、内容和形式的异同分门别类,构成有机的体系,以条理地反映立档单位的历史面貌。档案管理术语中的这个解释提供了分类的多重标准。分类总是以分类者信赖的知识体系为依托并取决于目标与实践兴趣。一宗档案的内部有一个分类,而某一研究课题将按照自己的需要对档案进行研究性的再分类,这时,档案是作为具体课题的研究对象看待的,它具有了学科与具体课题赋予它的新的价值与使命。这种工作好象在分割文件以及它所包含的文本,因为它是在按另一种原则或思路重新组织历史陈述。但是,正象上面提到的那个GIF动画文件一样,有关联的话语群本身完整无损,依然故我。历史学或更具体的法律史学只是在拷贝连续帧中的某些段——一定数量的帧,它只是有选择地拷贝,而不是创作一个新的GIF动画文件。传统历史理论在其哲学向度上总是力图追问“本源”与“本质”这样一些“形而上学”问题,它要描述或再现一个事先未经反省的“连续性”、一个整体性的“宏大历史”,而问题的解决又寄托于各种“本源”、“本质”观念的创作力与统一力。这样,它其实已经超出了历史文本本身。GIF动画文件作为一个可看的文件,它只是提供每一帧出现的方式与条件,同样,历史上实际存在着的那些文件以及它所包含的文本,也只是提供历史陈述出现的方式与条件,如果我们象看待GIF动画文件那样去看待历史档案文件,我们就应当放弃读出“本质”与“本源”的形而上学冲动。福柯在《知识考古学》中对连续性的“优先形式”作了分析,他认为应当摈弃两个观念:一是,“认为在所有表面的起始之外,还有着一个秘密的起源”;二是,“以为每一个明显话语都神秘地建立在一个已说过的东西上;而这个已说过的东西并不简单的是一句说出来的话,一篇书写出来的本文,而是一个‘从未说过的东西’”。[11] 这是他对“本源”与“本质”的解释学拒斥。
这里,我们跌入历史理论与解释学中最难论辩的领域,它所关涉的问题极为复杂,深度又几乎望不到底。笔者并不奢望解决这类问题,只是试图在法律史研究的一个具体课题上指出“本源”,“本质”观念的介入将意味着什么。即使出于对档案文本阅读的策略考虑,“本源”,“本质”观念的介入如果不是有害,也是多此一举。档案文件本身存在的自身关系,只有在我们摈弃了形而上学的阅读时,才向我们敞开,它才是一个自治的话语领域、一个真实的永动的GIF动画文件。上述理解并不意味着研究者主观性的排除。其实,爱好、价值取向以及认识工具等主观性因素不仅无法排除,正是研究活动不可缺少的积极要素。当然,这些要素应当加以规范,它要求至少不能曲解文件话语的所指与能指,不应任意篡改历史陈述在文件层次上的位置关系等等。我们可以在另一种秩序中让历史陈述排列给我们看,但必须指出它们的文件原出处。比如,我们完全可以并有必要把所有来自英国本土的适用于英租威海卫的法律文件按时间顺序或按法律效力的等级排列在一起,以及进一步,我们把关于前一个序列的背景性、评论性档案文件也抽取出来,按各种便于描述的形式排列在一起。但是,1898年的评论性档案文件不能混同于1902年的评论性档案文件,它们的时间“血统”不比它们为之服务的效力等级中的“血统”更低。这里所说的文件原出处,不是说仅仅指出历史陈述在充满字迹的文件上的位置,或者那些历史陈述究竟在哪些文件上,而是说,我们还要指出提供历史陈述寄身之所的那些文件的真正历史来源:作者是谁,他们依据什么又处于什么条件下。这样的提问,意味着让历史陈述打破作者的牢笼——作者的意图不再是一个享有特权的有效的优先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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