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之道:内地与香港
贺卫方
【全文】
北大的校友薛涌先生最近提出,随着香港地区的大学进入内地招生,一些优秀的生源将逐渐分流,这样的竞争将会成为迫使北大清华沦为二流大学的一个因素。他的说法引发了媒体和网络的热烈争论。我觉得,无论如何,对于北大清华以及内地高校来说,薛先生的告诫是很值得重视的。不过,作为一个在北大任教的学者,我认为虽然存在着使内地大学“相形见绌”的可能,但香港的大学如果能够在一个更加合理的框架内与内地高校竞争,也完全可能成为提升而不是降低内地大学层次的因素。
实际上,从招生引起的这样的讨论应当拓展到更广泛的领域,让我们反思一下,内地大学在学术、教育以及管理制度等诸多层面上究竟存在着怎样的问题,如何改进我们的体制,以便使内地高校在这种竞争格局中不仅不沉沦,而且更上层次。这里不妨举出几个我作为教师感到最严重的问题,作点简要的讨论。
大学的官僚化问题。与香港以及台湾和国外许多大学相比,内地大学最严重的问题便是管理体制上的高度官僚化。这体现在大学领导层的官员性质,整个管理过程中的行政色彩,以及学者在决策中的边缘化。大学校长分为副部级和正厅级不过是这种官僚化的一个表征,整个大学中有官职者人数众多(某大学流行的说法:“校长一走廊,处长一礼堂,科长一操场”),公文成山,会议似海,官员们在决策以及资源分配上近水楼台,凡此种种,都使得大学更像是官场。官僚制使得大学之间无法展开个性上的竞争,官僚的特点只能是想方设法确保任期内不“出事”,任满后有一个更高的去处。我们观察一些西方国家,校长的教育哲学的差异便足以给大学的品格以不同的塑造,诸如洪堡对柏林大学的自由主义教育和学术观的奠定;艾略特在长达四十年的时间的校长任期里将其教育理念逐渐推行,最终使哈佛由一个地方性学院变成一个现代化的全国性的名校;年仅三十岁的哈钦斯在他的芝加哥大学校长任内(1929-1950)大刀阔斧地推进所谓“哈钦斯计划”,使得芝加哥大学成为二十世纪美国高等教育史上的一个奇迹(当然也充满争议,参看何炳棣:《读史阅世六十年》,页329-330)……反观我们的校长们,有多少人具有如此教育哲学?当然,我们知道,即便个别人有点雄心,恐怕也很难实施,因为按照我们的《
高等教育法》,大学实行“党委领导下的校长负责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