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老是跟着新的转,其实旧的也不一定都错。我们反对拘守费正清的“刺激—反应”模式,其实这并非他的发明。稍微懂点西方史学史的人都知道,是汤因比最早提出该见解的。我们20世纪40年代读大学本科,老师介绍汤因比的《历史研究》时就已经提到这个问题。他从文化生态学的角度,提出过“刺激—反应”理论。费正清把这个理论用于中国近代史研究,什么都归结到“刺激—反应”,这肯定是有问题的。但是,也不等于说提出了“中国中心”观以后这个“刺激—反应”理论就不起作用了。“刺激—反应”是客观存在的,只是不能用这个单一模式来看待整个中国近代史,就等于不能仅仅用“反帝”、或者说“革命”来审视整个中国近代史一样。“反帝”模式不对,“革命”模式不对,“刺激—反应”模式也不正确,但不等于说没有“反帝”,没有“革命”,没有“刺激—反应”。我们现在有些年轻学者往往看不到这一点,什么时候出来一种新的模式,就觉得新的最好,就马上就紧跟过去,没有自己的头脑。
“市民社会”、“公共空间”也是如此,是从西欧社会提炼出来的概念,不能说没有参考价值,不能说不可借用其理论、方法与思想,但是也不必亦步亦趋地紧随其后。过去外界批评我们,说我们是靠马克思主义教条提供某些研究模式。现在我们有些人反过来又把西方甚至二流、三流学者的认知拿来作为教条,当作自己的依托的拐杖或华丽的外衣。所以这个问题需要认真思考。
现在为什么有人说中国的史学在某种程度上已被国际学术界边缘化,特别是近现代史,被视为没有自己的理论思想,没有自己的独立思考,没有自己的研究特色,没有形成中国风格。所谓跟国际接轨,如果简单地接轨到某一个国家的史学,以人家的史学潮流为潮流,那是很可悲的事情。如果因此受到轻视,那只能说明我们有些人没有志气,也是活该。
学术上的急功近利也是目前一个很大的问题。对于这个问题,我不想过多责备年轻人,我认为更重要的是上层的管理问题。我不是当面讨好在座的纪宗安副校长,这也不是大学校长所能决定的,因为上面有一整套评价标准,这不是大学校长、包括社科处处长所能改变的。我不说是谁制定的,大家心里也清楚。反正我们上面有一整套“紧箍咒”,一套过分量化的、本身就体现急功近利的管理指标体系。这才是问题的症结所在!
现在不像过去,过去我们也有“紧箍咒”,就是泛政治化,打政治棍子,非常可怕。怕成“右派”呀!甚至怕变成反革命。现在,这个指标体系跟含金量结合起来,跟经费结合起来,你必须依此运作,才能够立项,才能够拿到经费,才能够晋升,才能够提高你的学科,才能够提高你学校的地位,还有你自己的地位、生活待遇。这些我就不多讲了。实际上,这个症结如果不消除,单纯对中青年学者进行什么学术规范教育,没有多大用处。我是公开表明此观点的,不讲这个问题就算了,要讲就是矛头向上,因为责任在上面。我们的管理部门一再强调,反对急功近利,消灭浮躁学风,杜绝学术腐败。但是,倘若你的指标体系没有改变,比如要求一个硕士生在读期间发几篇文章,一般的刊物还不行,还要什么核心刊物,那岂不是强人所难吗?而且这本身就有些矛盾。(掌声。。。。。。)我好像失言了。如果因为我的讲话给学校工作带来什么麻烦,我感到很抱歉,愿意把鲜花献给纪(宗安)副校长。(笑声、掌声。。。。。。)但是我忍不住还是要讲几句。(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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