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们充分意识到了这些因素以及其他我在此不可能一一明确梳理的因素,那么我们对今天社会科学的现状和发展的评价,对当代中国社会科学研究者的评价可能就会比较公道一些。
人文底蕴未必能推进社会科学研究
首先任何东西都是有成本的。即使掌握更多的文史哲知识有助于社会科学研究,但这需要研究者支付的代价可能是对本学科前沿或其他相关学科研究成果的了解。基于机会成本,一个学者则总是必须有所取舍。我们无法事先确认,人文学科的底蕴对社会科学的研究是否是最需要的,是否是成本收益最好的。
最根本的因素是,如果说有什么人文底蕴的话,那么这种人文底蕴也是并且必定是流变的。“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赵翼已经指出了这一点。文学上的诗经、汉赋、唐诗、宋词、元曲、明清小说的历史演变就已经表明人文的流变;儒学形态的历史变迁及其在近代令人感伤的衰落都证明了这一点。这是因为,就狭义的人文底蕴——中国传统的文史哲——来看,它们其实是扎根于传统的农业社会的上层建筑的一个组成部分。从社会学的功能主义角度来看,“忠”在很大程度上与当时国家的政治统治力弱有关,“孝”则与农业社会缺乏养老保险有关;而古代文人或学人的那种人文精神或情趣,那种思维方式和生活态度在很大程度上也是当时社会中上层知识分子意识形态的系统化表现,而并非当时普通百姓日常生活的情感。它们确实有悠久的历史,但是这种悠久在多大程度上是因为它们代表了或隐含了包括未来的一切时代和社会的先进文化,还是由于它们集中体现了发展缓慢甚至相对静止的农业社会的生活形态,从功能上附着于并维系了这种生活形态?对此,我无法准确回答。但是有一点可以明确,即在今天,在一个工商社会,社会中占主导地位的意识形态肯定会与传统农业社会的意识形态有很大差异。事实上,许多也可以视为人文底蕴的东西,甚至会被今天的主流平民文化断然拒绝。在今天,“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癰名”的才子——即使不考虑作者当时的官员身份——风流潇洒不仅为今天的平民主义道德无法兼容,受到女权主义的大力批判,甚至会被公安局抓去罚款。因为尽管现代社会在性的问题上变得更为开放了,但这种开放和“薄癰青楼”完全不同。现代社会可以在一定限度内宽容第三者、婚外恋,但不能宽容“薄癰青楼”,不能容忍纯粹金钱的性交易。如果今天哪位社会科学家想学习并实践这种“文化底蕴”,那一定会被当作学界腐败闹得沸沸扬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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