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些情绪秩序与价值秩序之间的矛盾冲突,以及某些情绪秩序对于价值秩序的抵制、排斥或扭曲,可以说是人类社会之历史上和现实中许多纷乱、灾难与痛苦的真正的根源所在。
理性认知、价值认知,通常总是不断进取的、开放的和宽容的,并能够在社会发展的进程中,伴随着社会条件与生活内容的演变而不断得到充实、完善或修正。情绪认知则由于其形成和发展的过程中总是存在着情绪意识之自发、虚拟乃至妄想的因素,也就难以避免地会包含着一定的盲目、偏执或狭隘的认识内容;这样的认识内容往往又会通过人际间的相互模仿、习染乃至心理强制,进一步地演化和发展为附着于一定人群的群体意识。
某些特定的群体情绪,甚至会导致不同人群之间甚或不同民族、不同社会之间的对立、敌视和仇恨,进而成为人类群体间的暴力对抗乃至大规模战争的重要的诱因。从早期社会中的“异姓则异德,异德则异类” [17],到现代社会中的种族歧视、教派纷争,可以说都是某些群体情绪之偏执、狭隘在人类社会生活中的现实反映。
某些特定的情绪秩序之于人类社会发展的消极影响,即在于其鼓励愚昧、提倡盲从和禁锢人们的思想观念,及其对于理性认知、价值认知乃至价值秩序的压抑、抵制与排斥。一旦某些群体情绪所固有的狭隘、封闭与偏执的成分,与社会中某些势力的别有用心的诱导或灌输结合在一起,往往也就会进一步加剧这些群体情绪与社会生产协作的客观需要或内在要求之间的矛盾冲突。在情绪秩序所主导的社会当中,理性认知、价值认知的充实、进步与普及,往往都需要经历与某些封闭、顽固的情绪秩序的较量和斗争。人类的社会生活当中,那些基于价值认知之进步或体现着价值认知之进步的价值秩序的形成或建构,往往同时也在意味着那些与之相冲突或对抗的特定情绪秩序的瓦解或解构。
相比于价值秩序而言,情绪秩序在人类的社会生活当中往往表现得更为复杂和多样。人类社会曾经出现以及现实存在着的道德、宗教、风俗、礼仪、节庆、禁忌等意识形态或行为模式,基本上都应当归属于情绪秩序的范畴。法律,作为人类社会中服务于一定的社会秩序的重要工具,其中始终都包含着情绪秩序的成分或内容。
尽管直到目前为止,人类对于自身之情绪意识所作出的分析与解释,还只能是为人类情绪意识的内在机制勾画出一个大致的或模糊的轮廓;但是,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即人类的情绪意识当中存在着一定的共性。人类之情绪意识的某些共性,在一定的群体情绪或情绪秩序之形成和发展的过程中,往往会发挥相当重要的作用。或许,正是由于情绪意识之某些共性的延续及其作用,那些在理性思维的审视或考量之下荒诞不经的情绪认知或群体情绪,即便是在生产力高度发展、物质生活高度改善的现代社会当中,也仍然会相当普及和相当顽固。这样的现象,就像韦尔斯在《世界简史》中所指出的那样,“在现代文明社会,丰富多彩的民俗和那些荒谬但却深入人心的偏见和迷信中,也包含着一种人类精神的化石。” [18]
社会生活当中的情绪秩序,随着人们所处的社会条件或生活条件的变化,也在相应地发展和演变着;即,从早期社会的图腾崇拜、原始禁忌、巫术,逐渐发展为系统的或体系化的道德、宗教、纲常、宗法等。同时,情绪秩序的发展或演变过程当中,往往也存在着一定的人为或刻意建构的因素。
对于一定的群体情绪或情绪秩序之形成与维系而言,无论是出于群体生活中的自发习染,还是出于社会中某种势力的刻意建构,其都不可能完全脱离现实的生存条件与生活环境之于人类意识的影响或制约;社会中一定的群体情绪或情绪秩序,总是会折射出其形成或建构的那个时代之特定的社会环境与生活内容。
理性与情绪,作为人类意识中并存的二元,彼此之间又并非是绝对的泾渭分明或截然对立,而是有着某种内在而微妙的相互关联。价值认知、价值秩序,与情绪认知、情绪秩序,在人类之社会生活中既有其各自的作用与意义,某些时候或某些方面也会存在一定程度的交叉和重叠。
特定历史时期或特定的社会环境当中,人们普遍和迫切地要求实现或期待满足的某些基本而重要的价值诉求,往往也能够同时得到情绪认知的响应,或人们的情绪意识的广泛认同,进而也就能够通过社会中相应的群体情绪而表达得更为强烈和更为鲜明。
创造和改善自身乃至全体之生活条件与生活内容的协作生产,可谓是人类社会之根本性的活动,也应当是人们建立和维系各种人际联系或社会关系的终极意义所在。即便是情绪秩序主导的社会,事实上也不可能完全摆脱或背弃那些最为基本的价值秩序;一旦社会生活中失去了这些基本的价值秩序,人们的协作生产将不可能维系或持续,当然也就更谈不到人类社会的任何进步与发展。
情绪与理性,可谓是人类意识中恒久的二元存在。人类的生活既需要凭借或依赖理性意识的指引,同时也不能排除和无法拒绝情绪意识的作用。某些基本的、重要的情绪秩序,在人类社会生活之维系乃至社会发展和进步的过程中,同样具有着无可替代、不可或缺的重要影响和意义。即便是理性认知和价值秩序主导的社会,也不可能完全排斥某些基本的、重要的情绪秩序的存在及其作用;一旦社会中失去了这些基本而重要的情绪秩序,人们也就会失去和谐、友善的情感氛围以及健全的情感生活,人类社会也将会就此而分崩离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