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这些法外的馈赠,如果有人想强调它们的法外性质的话,那么统统可以被称为“贿赂”。相反,有些人会采用与法律义务相对的标准人类学上的道德立场,称其为“道德”义务(moral obligations),因为它们不是法律所能强制的关系之义务,它们有赖于其关系自身的价值所具有的强制性。这一切馈赠和献殷勤都算作是诱导或缓解稀缺资源的分配的手段。在这个关系体系中包含的诱导与强制是建立在下列基础上的:要继续留在游戏里并且要在游戏中做到一切顺利。
通过有关服装业的这一材料说明了什么样的一般原理呢?我们能够辨识出什么样的(变化)过程呢?首先,这里表现出一个普遍的趋势:将有限的工具性关系转化为一种至少在形式和象征上属于友情的关系。它可能是这样一种情况:就像拟制血亲(fictive kinship)是与某些社群(societies)发生联系一样,在这些社群中,公共机构在观念形态上被预设为是基于出身和婚姻的标准的;因此,就像在我们自己的社群中,公共机构在观念形态上被预设为一种自愿的、有诸多义务的、公共的、工具性很强的关系,其呈现出友谊的形式和象征 。我们可以把这些称为“拟制友情”(fictive friendships)。这些拟制友情是稀缺资源由以分配的过程的一部分。馈赠、关怀和恩惠流向那些有权分配工作、资金和业务交易的人那里,它们也可以被考虑作为“分配价格”(price of allocation)。从符号学的角度看,“分配价格”代表着一种不请自来的馈赠和友谊的果实。
尽管有选择的象征的环境,但如果人们想要在服装行业里长期立足,仍然有强大的压力(迫使人们)去遵从这一交换体制。这儿的压力就是自治的核心问题,也是与这一社会领域中生成的约束性规则和习惯正相对立的国家强制法律之相对性地位的核心问题。
这个复合体,即半自治社会领域的运行,很大程度上是在一定法律、政治、经济和社会的环境之内自行规制、自己执行和自我推行的。一些支配它的有关权利和义务的规则源自周围环境、政府、市场以及在行业中发挥作用的各族群间的关系,如此等等。但也有许多其他规则是从半自治领域自身的活动中产生的。其中的某些规则是通过调节行业某些领域的有组织法团(如工会、协会)明显的准立法行为形成的。但是如上所示,另一些规则则是通过批发商、承包商、代理商、零售商及熟练工之间在进行业务交往过程中的相互作用形成的。它们是相互依赖的当事人的经常性互惠和交易。它们是“贸易惯例”。
显而易见,法律是这幅画面的一部分。事实上,假定没有大量相关的劳动法规,工会代表就不可能获得他所拥有的强有力的地位,他也就不会成为稀缺资源的一个分配者。实际上,他不会真去动用工会契约中对工资和工时做出限定的实际条款,但正是他能够这样去做的法律能力给了他一些可供交换的资本。若非承包商有即刻收回批发商欠款的法律权利,他忍住不催也就不会是一个恩惠。正是因为他在法律上有权收款而没有实际如此去做,所以说他就做出了某些赠予。故此在这些关系中,法律权利被用作了重要的筹码。斯图尔特•麦考利(Stewart Macaulay)在他的一篇《经营中的非契约关系初探》的论文中提出要注意大量这类的问题。
此种背景下的许多法律权利可以被解释为这个社会领域之内的人有能力为其私利而动用国家(力量)。同样如此,动用工会或批发商、承包商联合会的能力是交易在制衣业中继续运行下去的重要平衡力。那么从内部角度来看,社会领域是半自治性的,不仅因为它会受到作用于它的外部力量导控的影响,而且因为该社会领域之内的人在与他人讨价还价时可能动用或者威胁动用这些外部力量。
列举对服装业中的个人有影响的一切法律,包括从交通法规到公民的权利与义务,将远远超出了本文讨论的范围;但是,对于充斥每一个社会领域中的大量规则实体加以强调还是有益的,只有一些规则是商洽、竞争和交易过程的重要因素,而其他那些可以说则仅仅处在不引人注目的位置。此外,当人们把注意力集中于这些竞争、协商和交易过程时,他们同样意识到这些不能在法律上强制实施而仍具约束力的权利与义务的重要性。法律规则仅仅是这个规则复合体的一小部分而已。
在服装行业中,不按照规则(无论是合法的、非法的规则,还是不涉法的规则)进行游戏,所受的惩罚是:经济的损失、名誉和商誉的丧失,以至最终被逐出挣钱的大道。留在此种游戏中并且做到生意兴隆的渴望诱导人们遵从这些规则。做出如下的推断不是没有道理的:至少某些被遵守的法律规则,其遵守与其说是因为国家直接潜在的强制实施,还不如说(正好)是因为导致社会领域的非法律习俗之服从的同一种压力和诱导。事实上,服从“法律”的许多压力可能来自于个人参与的若干社会环境。国家行动的潜在威胁常常远没有其他强迫和诱导那么直接。
乞力马扎罗山的查加人(Chagga)
查加部落的近代历史常被视为成功“发展”的一个典范。一百年前,查加人被分割成无数小的战斗酋邦,彼此间为了妇女、牛群,也可能是为了控制贩奴和象牙贸易的通道而相互掠夺。而今,查加成了坦桑尼亚最繁华和世俗化的部落。较深刻变化的标志是外观可见的那种;从前,他们是头戴耳环、手持长矛、操一口基查加土语(Kichagga)的战士,现在他们变成了身着衬衣西裤、说着斯瓦希利语(Swahili)*的社会主义国家的农民。村庄的酒吧里有一台晶体管收音机。在广播政府的新闻联播的同时,收音机也带来了内罗毕最流行的美国摇滚乐。80年来查加人的宗教信仰已被锲而不舍的天主教和新教传教士所改变,这些传教士很乐意被派驻山区。而今,大部分查加人已经成了基督徒,一小部分成了穆斯林,还有极少的人继续专一地信奉查加族的宗教。查加人中的大部分都进过学堂,多数人不同程度地能读书识字。查加人的繁荣兴盛很大程度上源于数十年前种植于乞力马扎罗山的咖啡生产。从本世纪20年代(译者按:20世纪,下同)起查加人就把自家园里长出的咖啡销往国际市场了。这是通过非洲自主的合作组织——“乞力马扎罗土著合作联盟”来拍卖的。从此他们就长期涉足于部分的现金经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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