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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尊崇地纪念----《流星群》序

  我以为《流星群》做到了这一点。作者不但说出了他的故事(联大校史因此越发引人入胜),而且尤为难能可贵的是,他的故事和顾准的笔记一样,通过对一度奉为“颠扑不破”的教义信条的反省和深思,为我们展示了一个充满着“有个性的个人”即自由人格的光辉的思想境界。
  人!
  温海绵在工人识字班的小黑板上写下这个字,犹豫片刻,又加上一个大的惊叹号。这才转过身来,面对十五烛光下一群衣衫褴褛的小学徒,开始他的第一堂课,也是他接上组织关系后的第一次任务。但是望着孩子们饥饿的眼睛,他马上意识到,自己准备讲的那些社会发展史、进化论和抗日救亡的道理,离开他们的兴趣太远。“我真有点儿像那个跟风车大战的愁容骑士,”他走出课堂时,心里这么自嘲。
  小说就这么开始了。我们跟海绵一起,遭遇各种各样的人物。有真挚的友谊、侠义的心肠,也有可笑的算计、卑劣的伎俩。一次次的挫折与奋起,每次成功都孕育了下一次的失败。在某种意义上,《流星群》确是一曲命运的失败者的颂歌。海绵失败了,他的理想主义、浪漫激情和天生的对人的信赖,使得他看不清勐赫井土皇帝孟营长的阴险毒辣。终于因为自己的错误判断而被捕,献出了二十五岁的生命。伍大为虽然世故,没有被孟营长迷惑,但他的成功逃脱和自立门户组织武装,却成了日后他被整肃迫害的借口。至于坚贞不渝的陶思懿(陈琏),我曾经问过她的好友,一位比伍大为稍微幸运、从劳改农场挺过来的“党内右派”,那段《门槛》问答的意义。老人给我念了当年陈琏阿姨(小名怜儿)与家庭决裂,留给姐姐的告别信(《古念良文集》,页350):
  时代既然已经决定了要在我和家庭之间来排演悲剧,我是无法拒绝的......将来我是会被辩护、被理解的。
  这里,我只能希望你尽可能的为我弥补我走了之后,给家里留下的难以弥补的大窟窿,父亲那里特别需要你的安慰,随便你用什么方法......让一切爱我的人忘了我,或者痛恨我,但不要让我而伤害了任何人。
  细姐:再会了,我去的地方很远,我们也许永远也见不着了......相信我,相信你的怜妹,不是随便给自己选择道路的。这道路诚然会很艰苦的,但是为了祖国的自由,我没有别的话说。
  念毕,他摇了摇花白的头颅:不,她不会后悔。停了一会儿,又说:其实换成你们,假如再来一次抗战,你们也会跨那条门槛的。
  也许是的。因为我的提问已是她的纪念;因为我被“小温公”感动,从他写下“人”字开始,到他中弹倒地之前,他脑海里闪过的那句《启示录》:我又看见一片新天新地,因为先前的天地已经过去了。
  二零零四年三月于铁盆斋,载《书城》6/2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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