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颂》诗扇亲见记
贺卫方
【关键词】无
【全文】
一九八二年,钱锺书先生以他的一篇英文旧作为依据,重写并以汉语发表了那篇论述晚清中西文学因缘的论文:“汉译第一首英语诗《人生颂》及有关二三事”(改定本载《七缀集》,上海古籍出版社一九八五年初版,一九九四年修订本,页一三七 -一六七)。文章对于美国诗人郎费罗(Henry W. Longfellow)的诗作《人生颂》经由英使威妥玛译为“有章无韵”的汉语,又经时任总理各国事务衙门“相当于外交部当家副部长”的董恂剪裁为七言诗的过程以及其中蕴含的文化意义作了精湛的解说和分析。从文章中,我们得知,这篇“破天荒最早译成汉语的英语诗歌”的译文被写在一把扇子上,似乎是通过美国驻华公使蒲安臣赠送给了作者本人。郎费罗在日记中记此扇系一位“中华达官”所送。钱先生判断这位官员应为董恂本人,有关文献中所谓“Jung Tagen”(容大人)或为“Tung Tajen”(董大人)之误。钱先生说:“……《人生颂》译文和那把‘官老爷扇子’(mandarin fan)上面写的是一是二,有机会访问美国而又有兴趣去察看郎费罗的遗物的人很容易找到答案。”
钱先生的文章发表已近十五年。管见所及,似乎尚没有人去实地察看过那把扇子,至少未见有这方面的文章发表。“容大人”究竟是否系“董大人”之误?扇上的文字与中国文献上的记载是否一致?甚至,那把扇子是否还存世?这些小悬念都很有必要去解开,虽然它们算不上是什么具有历史意义的大课题。
今年(一九九六)七月,承美中学术交流委员会和哈佛大学的资助,我有机会来哈佛法学院作为期半年的访问研究。偶翻地图,发现郎费罗故居正在哈佛大学所在的坎布里奇(此间华人通译为剑桥)市。心中忽然想起那桩“诗扇疑案”,何不利用这大好的机会去看个究竟呢?
见到了诗扇
郎费罗故居距哈佛广场约一公里,在著名的布拉托街(Brattle Street)105号,是一座具有殖民地时代早期风格的建筑。在二楼临窗南眺,隔着一片绿茵茵的草地,查尔斯河款款东去,风景颇佳。此房建于一七五九年,第一个主人是一位效忠于英国王室的富有军官。美国革命时期,华盛顿曾将此房作为司令部兼住宅。至于郎费罗,则先是从一八三七年起,在此房中赁屋而居。那时,他受哈佛大学之聘担任语言学教职。一八四三年,诗人与阿波顿小姐结婚,岳父索性将此房买下作为给这对新婚夫妇的礼物。诗人居于此,直到去世。现在,此房已列为“美国国家历史名胜”,室中各种物品悉照主人生前情景布置,向公众开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