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中国的知识形态*
朱苏力
【关键词】无
【全文】
——《儒学地域化的近代形态》读后
本文其实是一只披羊皮的狼或是一只披着狼皮的羊。这样说并不仅仅因为它不是一篇我心目中真正的书评,而是因为,对于历史学的研究我是个外行,尤其是对史料的掌握上,我非常缺乏;因此,我无法对杨念群的这一著作从史料的角度加以评析和提出批评,也无法判断杨念群的研究在资料的掌握程度和分析的细致程度上以及新意上有多少推进。但是,由于杨著将这一研究放在了一个近代中国的语境中,因此,就使得这一研究不仅具有了新意,而且我也有可能发言了。但我也只可能从该书所论及的主题出发,探讨其论证的方式、著作的结构方式以及著作所隐含的理论谈一点读后感。更重要的是,这样的批评也就势必如前面的转喻所暗示,一方面,言辞友善的批评有伤害朋友的可能,而另一方面,外表的严厉又可能根本就不着边际。当然,这也就意味着,这篇文字不是就此书来进行讨论,而是借题发挥;这本来就违背了我自己关于“书评”的标准。而居然斗胆将这种本来只能是朋友间的交流拿出来公开发表,这更是诚惶诚恐。但是,据说在座的尊敬的戴逸先生大约在十年前曾经对法学作出了一个看来刻薄其实颇为确当的评价:“幼稚”,因此,我也就多少无所畏惧一些了。
一.
杨著似乎主要是要讨论清末三大地域的儒学的特点及其知识的演变。为什么“似乎”,我将在后面作比较细致的分析。杨之所以要研究儒学的地域化,在我看来首先是要站在中国来研究中国,而不是按照费正清的模式――即中国作为一个对应于西方的整体,并主要从西方对中国的冲击以及中国的回应――来研究;杨著试图发掘中国对西方回应的诸多方式在知识准备上是如何可能的。其次,杨著力图通过揭示儒学的地域化来打破由梁启超首创,又为殷海光、庞朴等人继受的,在近现代中国非常有影响的变革三阶段论(从器物到制度再到文化变革);杨著显示出,这在时间维度上呈现出单线递进的三个阶段,在知识次类型上以及在这些知识次类型得以发育衍生的空间上却是齐头并进的,仅仅是由于种种原因,进入人们的视野,引起人们关注的时间不同。因此第三,杨著也就打破了近代化视野中学者们构建起来的那个高度同质性的中国的假说,打破了梁启超先生的三阶段概括中隐含的那个超级的、总体化知识分子的形象和超级知识分子的反思。第四,由于对儒学的地域化研究,至少在一定程度上展示知识发展的相对独立性和可能性,展示了知识群体对知识构造的特殊意义,这就摆脱了先前庸俗化的知识与社会、知识与政治的过于直接联系的观点,为知识的独立发展的可能性争取了一种社会意义。第五,这一儒学地域化的研究尽管着眼于儒学形态发展的内在理路,但它并未放弃知识与社会的联系的观点,相反,汲取的福柯的思想,作者将地域化的儒学发展脉络同其他地方性因素(非话语因素),例如书院、社会动荡和变迁甚至自然和人文环境联系起来,恰恰是丰富了知识与社会关系的分析,或者至少是提供了一些新的可能的分析进路。第六,对于我来说,特别引起兴趣的是隐含在这些分析中的一个可能的研究领域,知识是如何被用的,被谁使用的,在什么时候被使用的;说的明白点,就是我看到,相对独立的地域性儒学发展本来并不是为了某种特定的历史用途设计和发展的,而是特定地域的一些学者在相对特定的环境中为了自己的生计、兴趣、信念和交往便利发展起来的;但在中国近代史上的某些特定时期,这些不同的儒学流派却扮演了不同的角色;知识生产的历史无目的性以及其历史的实际功能是两回事。第七,在杨著中我还看到了作者考察历史时对理论和理论框架的关注。当然,我还可以继续这样列举下去。这些都是非常重要的,是我在读其他一些当代中国学者的,尽管是很少的,历史著作或历史学著作中没有读到的。因此,从这些方面来看,从我的知识水平我认为,这是一部好书,有创意的书。
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