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忙得张局成天不落屋,难怪被夫人反治。
丁丁和张局,忙得满嘴流油,粘了米粒、肉皮的脸上,放射红光 。由于少经文化浸礼,丁丁和张局报仇时的姿势与表情,使江丹回想起人类的自然状态,甚至令江丹想起动物园里的个别场景。
他们高昂的兴致,使江丹深深的相信,他们的确获得了复仇的快感。
他们还使劲地向肚皮里灌酒,让复仇的烈焰,在心中熊熊燃烧!
丁丁说:“祖国啊、祖国,你真伟大,我们天天这样玩耍,你依然欣欣向荣!”
江丹想,这标明此辈仇未完,恨未休;这支人类从未见过的复仇大军,决意要把仇报下去…
丁丁展现了与罗马执政官两者生活的迥异安排:
一个在研究公平的规范;一个在与饭复仇。
江丹窥见了东西文明的差异,于是干掉一杯啤酒。
张局走到江丹席前,也给江丹喝了一杯。
张局说:
“小伙子,那个红烧肉,有名呢,主席都吃过,你给我放开整!”
江丹回到家里,已是23点了。看到夫人还在给临考的学生补课。
江丹知道,夫人每补课一小时,获利10元。故而,不再去打扰夫人的生意,提前躺床休息。
江丹想,还是要去赚钱,免得老婆这样辛苦!
这就让江丹想起了著名的生意人,江丹的外爷。
1970年代中期,外爷偶到江丹家小住。江丹等小儿常嬉闹在他的身边。但是,爷爷总象在生气一样。江丹发现,他最喜爱读《参考消息》;他翻来复去地读。他还问“第三次世界大战打不打得起来?”、“蒋中正现在整麽样?”诸问题,令乳臭小儿江丹摸不着头脑。在江丹也说不出子曰之后,爷爷通常反复地念:“社会啊社会”。他甚至用悲惋的语调咏叹:“社会啊社会”。
1930、40年代,江丹爷爷正当壮年。他营造着拥有土地、发家致富的梦想。
为实现梦想,他开始奔波劳顿:将赶制的竹器销售到稀缺竹器的异乡,又从盛产铁器的远方,将铁器运回家乡贩卖。
山路崎岖,河谷延绵。
无舟车之便,货色全赖自己肩扛背负。闻鸡起舞、披星戴月、风雨兼程。
渴了喝点冷水,饿了吃点干粮。
行走正当午,汗滴路上土。常累得筋疲力尽;累得气若游丝。
爷爷不怕远征难,巴山小径走泥丸;更有长江万丈水,没桥没船真麻烦。因此,岸边人家常常看见,一个背着铁锅泅渡的人;有一次当江丹爷爷过河时,突来洪流,被水卷走,幸被一块江中巨石挡住…
开源节流,省吃俭用,江丹爷爷袋子里的银票越来越多;多到足以在1948年,开始与人商议购买土地。用几十年人生苦役即将换来的大片田土,已然明亮亮地展现在江丹爷爷眼前。
一个梦想,政府认可的梦想,似乎即将实现。爷爷站在希望的田野上,忘记了半生拼搏的苦累辛酸。
1949初,月黑风高夜,江丹婆婆的弟弟潜入家中。这个地下党员,关紧门窗后,小声地告诉爷爷:“买不得地!买不得地!”他给爷爷、婆婆描述了土地拥有者在革命区的遭遇,吓得婆婆不断给弟弟做鬼脸,吓得爷爷打消了买地的念头…
同年末,传来几声稀稀落落的炮响。
几声炮响后,爷爷的社会来了毛泽东。
这彻底粉碎了江丹爷爷的发财梦想。
江丹爷爷满袋满袋的银票,以令人震惊的方式,在未直接遇到通常致人失财人物的情形下,成为一堆堆废纸;并随后成为江丹母亲兄妹一代的玩具纸张。
逃脱了地主命运的爷爷,静静地开始了社会复辟的等待,一种可以重建梦想的社会等待。等了十年,不见任何复辟迹象,却等来1960年代,一个差点饿死自己的灾害社会;再等十年,等来一个更明确反对复辟、把地主们整得哇哇叫、打打杀杀的文攻武卫社会。
到七十年代,江丹爷爷步入黄昏矣!对毛社会自行复辟,逐渐失去信心;因此,对外来力量尽快介入,改变社会局面,产生强烈期待;他关于蒋中正和第三次世界大战情况一次次的殷切询问,表现出一种江丹成人后方可理喻的翘首期盼,充分展示了江丹爷爷古稀之年的急迫心情;急迫心情的背后,可以推断,江丹的爷爷,在仅存人生最后一丝余力情况下,企图重振旗鼓,盼望出现最后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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