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私权社会中的公共利益
“不理解什么是个人利益,谈论共同体的利益便毫无意义。”[23]在本文前述的公共利益的辨异中其实已经显示公共利益与个人利益的密切关系。历史地看,公共利益是一种具有自身独特性质的利益,与具体的个人利益相比,它的生命更为恢宏和久远,延绵不绝地从上一代人流传到下一代人;它是把单个的个人联结成有机整体的纽带,是脆弱的个人得以成长的母体。因此,公共利益虽然存在于个人利益之中,且它的真实性的确证离不开个人利益的实现,但它确实不是个人利益的简单总和,不可能完全归结和还原为具体的个人利益;公共利益是个人利益的有机总和,这种总和既过滤掉了个人利益中的任意性、偶然性和特殊性的因素,同时又综合并放大了其中的合理性、必然性和普遍性的成分,使某种普遍合理的利益得以生成和延续;只有这种普遍合理的利益才有资格成为集体行为的目标和个人行为道德价值大小的根据。[24]
个人之所以接受公益观念,我们还可以从人性的认识中寻到原因。人性中的个人主义倾向于人性中的共有取向是相互补充的。人性的共有成分根植于对个人的这样一种认识,既完全凭靠他个人的努力,他是无力实现他所珍视的那些价值的;他需要其他人充分意识到他对自由、安全和平等的欲求。[25]这些也可以在很大程度上可以归结到理性的原因。人类自我生存和发展的渴望需要人类让渡自身的一部分自由、权利以及利益以换取安全。这种让渡本质还是出于自身利益的更高价值的考虑。公共利益的理念深深植根于人性的共有成分中,从古至今,似乎没有一个社会能够忽视这一价值的存在。任何一个社会的发展演变其实就是对人性中个人成分与共有成分的关注程度的差别,在二者之间进行调配,寻求一个使社会达到最稳定的节点。“法律的终极原因是社会的福利。未达到其目标的规则不可能永久性地证明其存在是合理的。……这里有一个至高无上的公共政策,我们不要轻易用契约自由来干预它……它们是社会福利政策的构成因素,而我们的任务就是去发现这种社会福利。”[26]
从另一方面分析,公共利益的产生与市民社会的产生存在着很密切的关联。市民社会的产生很大程度上是出于限制具有天然扩张本性的国家权力。作为不拥有强制性力量的社会来说,,出于保护自身利益的需要,就必须组织起来,这即是“市民社会”。首先使用“市民社会”概念的黑格尔也是在这个意义上给市民社会下定义的:“市民社会,这是各个成员作为独立的单个人的联合,因而也就是在抽象普遍性中的联合,这种联合是通过成员的需要,通过保障人身和财产的法律制度,和通过维护她们的特殊利益和公共利益的外部秩序而建立起来的。”[27]市民社会是个人与个人之间关系的规定。市民社会中联结个人关系的唯一纽带是利益,而一个人人只顾自己利益的社会很难达到统一,也很难不被瓦解。但另一方面,为从根本上保护自己的利益,人们又不得不摈弃极端个人主义和利己主义,寻求共同利益并团结起来,以对抗国家权力的扩张和其他集团的竞争。具有共同利益的人群存在于各个时代,但惟有市民社会中的大多数人意识到了这一点,并且能够有组织地表达和维护其利益。 在伦理学家眼中,能否促进公共利益,,及在多大程度上促进了公共利益,是判断一个人或一个群体的行为是否具有道德价值以及具有多大道德价值的唯一标准。但就法学家的视角而言,重要的是建构一种制度,他既应有与社会一致的伦理基准,更是通过建立一种激励机制,使得维护和追求公共利益成为人们实现个人利益的一个有效且可靠的途径和手段。而不是使公共利益沦落为一个肆意侵害个人利益的幌子!法律与道德的分野,法理学与伦理学的视角差异即在于此。 公共利益与个人利益是一对矛盾,即对立又统一,我们对二者的统一性一直似乎言之凿凿,强调甚多。然而就公民个人的直观感受而言,二者显现出的更多是不可调和性。权利是与个人利益直接相关,而公共利益就短期看来是一种超乎个人利益之上的利益,它在大多时候表现出来的是对个人权利的限制,成为个人权利的行使边界之一。个人权利的边界有多种,还包括第三人利益、集体利益、国家利益。在这诸多边界中,表现的是利益的冲突,其实质为权利的相互性。对于这些相互冲突的权利,需要解决的问题不仅是权利的公共利益边界问题,在另一个角度反向思考,也就是公共利益的私权边界,对于二者相互制约的关系,必然要产生一个利益衡量的问题。而公共利益并不是当然就表现为重要于个人权利,对于公共利益的维护其实归结到底还是一个利益较量的问题。按照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科斯的观点,在发生权利冲突时,法律应当按照一种能避免较为严重的损害的方式,也即能使产出最大化的方式来配置权利。而这个利益较量不是一个简单的利益主体的多寡的衡量。不存在因为公共利益牵涉到利益主体众多而个人权利仅仅关乎一个个体,就厚此薄彼,对于二者的衡量,我以为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权利的自身性质,而这并非对权利自身做一个恒定的价值判断,它需要结合具体的情况进行个案分析。“当需要填补法律的空白之际,我们应当向它寻求解决办法的对象并不是逻辑演绎,而更多的是社会需求。”[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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