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教育与法律职业
易平
【全文】
无论如何，这样一个题目对于一篇小小的编辑手记来说，未免显得太大，但我仍然选择了它作为这次的主题。因为在我看来，这实在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而且其重要程度或许远远超出了我们的想象。
对于一个十几岁初次离开家门，行将踏上通才教育征程的青少年来说，今天一所第一流的高等学府将给它以怎样的印象呢？他有四年甚至更长的时间去自由的发现自己——他步入到一个空间中，以往贫乏的知识荒漠被他逐渐抛到了身后，而获得学位后那种乏味的专业训练尚未来临。如果他的选择不仅仅限于那些当时流行的或者是职业发展所提供的内容，而是关注那些能够使他自身全面发展的选择，那么大学生活是令人神往迷醉的，他可以成为自己所期望成为的一切，去观照和思索自己的种种选择[Allan Bloom]。用雅斯贝尔斯在《什么是教育》一书中的话来说，正是在此刻，“青年学生感到生活是严峻的，因为对他来说，现在比将来更具有决定性的意义，他已清楚地意识到，要成为一个完整的人全在于自身的不懈努力和对自身的不断超越，并取决于日常生活的指向，生命的每一瞬间和来自灵魂的每一冲动。”这寥寥数语不禁令我们怦然心动。
按照苏格拉底式大学的理想，教育并不是要生产和创造某些尚未存在于学生心灵中的东西，而是象一位助产士，帮助学生激活他们本性深处隐含的潜能，使他们成为具有高贵的德性、横溢的才华和永不衰竭的个体精神的精神贵族。因此，是对话与争辩而不是传授与接纳构成了雅典式教育的基本形式。师生在一个校园里共同生活的前提是彼此均向自我及对方的最大潜能挑战，因为每个人都对超越自身的事物怀有深切的渴望，正如苏格拉底眼中的理想城邦蕴涵了对人的最高可能性的无限渴求一样。这是一种灵魂上的教育，而非理智知识的堆积。通过教育，把一个孩子的知识转变为成人的力量，使我们超越一切意见的领域，迈向真理的方向；通过教育，使具有天资的人，自己选择决定成为什么样的人以及自己把握安身立命之根[Karl Jaspers]。
然而，在读完柏拉图的对话录之后，每一位认真思索的学生或许都会陷入深深的悲哀。因为在现时代，我们已经无法想象那种神奇的雅典式的氛围，那时的人们友好和睦，富有教养，朝气勃勃，珍视相互间的平等关系，他们既文明开化又富有自然情感，聚合在一起畅谈他们的理想和追求的意义[Allan Bloom]。这样一种活跃而自豪的理想公民的形象只能作为对那个伟大时代的鲜明记忆残留在柏拉图的对话中，今天却再也无法重现。两颗高贵而自由的灵魂相遇时本应散发出的快乐至极的轰鸣如今消减为沉闷的回响，置身于一个充斥着浮嚣的声名、伪善的生命和游移的爱情的世界中，我们常常不知道自己还能相信什么。更可怕的是，每当想起，在这世界上拥挤着几十亿人，人人都同样的哭喊而来，绝大多数又注定要悄然离去，就象秋风吹落的枯叶，车轮碾死的蚂蚁。只有一次的生命显然是珍贵而短促的，可在这唯一一次旅程中平庸的日子却是那么漫长。每当此时，人们心中那深不可见的地方总是缭绕着悲凉之雾。一个如此卑微而渺小的生命还有什么用？人又如何能证明自己作为一个不可剥夺的存在的尊严？
